清脆的铃声不绝于耳,早起的学生成群结队,搭着从街道另一头吹来的风,踩着自行车从楚玉成身旁经过。
楚玉成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洗得褪色的校服,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正在做梦。
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身侧人来人往,神色漠然。
“玉成?吃早餐了吗?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快进去上课了。”
身后突然有人唤他的名字,楚玉成回过身去,怔怔地看着她:“……陈老师。”
是宗晴的妈妈。
在宗晴的父母相继过世后,楚玉成从来没有梦到过这对夫妻,他还以为自己把他们都忘了。
“发什么愣?是不是昨晚又熬夜跑出去了。”
陈老师抬手点着他的脑袋:“你说你一个小孩,整天瞎操些什么心,都说了大人的事自有我们大人来解决,快回去上课吧。”
楚玉成搜肠刮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陈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中午记得来我家吃饭,我叫老宗给你们做顿好的。”
这一天,这一天是……
楚玉成看着陈老师转身向外面走去,头脑中被刻意模糊的记忆渐渐复苏。
他惶恐地向前奔去:“陈老师!”
但是已经发生的记忆不会改变,他那天没有出声叫住陈老师,陈老师自然也不会回头。
陈老师死了。
楚玉成没有亲眼看到那时的情景,她那天是在校外出车祸没的。
他只是那天跟着宗晴一起回家,然后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天中午当然没人有心思吃饭,宗老师自那以后也没有再掌过勺。
“爸爸是为妈妈学的做饭。”宗晴哽咽着告诉楚玉成,“他们俩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舍得让我妈做家务……”
楚玉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喉头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眼前的世界蒙着一层雾,愈发不真实。
直到现在,楚玉成在胸腔的抽痛中醒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时的他似乎在伤心。
他安静地睁开双眼,没有制造任何动静。
然而拥着他的傅渊停却仿佛心有所感,很快也醒过来,并下意识地觉得楚玉成有点不对劲。
傅渊停打开昏黄柔和的夜灯,却看见楚玉成正在无声地流泪。
“怎么了?”
他连忙捧住楚玉成的脸,心焦地说:“是不是因为我昨天……”
“不,不是因为你。”楚玉成哑声说,“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楚玉成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那日苏醒以后,会如此平静,以至于这段时间连他自己都有些困惑。
原来异常的平静,是因为自知性命不能长久。
就像宗晴的父亲因失去了妻子,在短短一年内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最终如愿奔赴死亡。失去与世界之间锚点的人,注定不久于人世。
傅渊停凝视着楚玉成含泪的双眼,看出他不愿多说,便也沉默下来,不去多问。
他擦去楚玉成脸上的泪迹,心想:看来动作要更快些了。
楚玉成的过去要更仔细地查,将来的某些准备工作也要加快进度。
*
月余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
这一日,天朗气清,碧空如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外,是茵绿的草地和嘈杂的鸟鸣。
处处都是生的欣悦,处处都是温暖与光明。
难得休假的傅渊停怀抱着楚玉成,在澄清如水的阳光中醒来。
或许是有生以来难得觉出平凡事物的美好,傅渊停搂紧楚玉成,第一次仅仅因存在本身感到幸福。
傅渊停将楚玉成从床上横抱起来,忽然迫切地想要拥抱着他,到外面去,到春风和阳光当中去,将世间一切美好的感受分享给他。
怀里的楚玉成尚未醒来,肢体无力地任人摆弄,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傅渊停轻柔地在楚玉成眉间落下一个吻,睡美人并未睁眼,但能看出薄薄的眼皮下,那双眼睛又在不安地转动。
于是傅渊停又故意低下头,对着他的眼睑亲来亲去,不堪其扰的楚玉成便只好睁开眼了。
他睁着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不做任何挣扎地在傅渊停怀里缩成一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多时,眼帘便半垂下来,好像连聚焦视线的力气也吝啬使用。
“好乖。”
傅渊停心痒得要命,恨不得把楚玉成吞进肚子里去。但是没刷牙,实在舍不得亲他,只好将脑袋埋进楚玉成脖子里深深呼吸。
因为有些痒,楚玉成控制不住地皱了一下眉,难得给了傅渊停一点反应,抬手想推开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