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戈雅拿过袋子,取下了他送的围巾,放了进去。
在普奇试图观察她神情时,她已上了自行车,回头对他说:“谢谢,恩里克,我会好好珍惜的!”
“啊……”
不待恩里克再说什么,她就走了,和自行车一起消失在街头转交。不知怎么,恩里克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有些不太舒服。
她这是,拒绝了他的礼物?那条破破烂烂的围巾让她的手和冰块一样凉,明明也不是特别冷的天气……
恩里克慢吞吞地走回家里,就在附近的学校,无需司机接送。戈雅走了,其他人出现,将他围住,一边打闹一边说学校里发生的事。
而男孩冒出了一个想法:戈雅,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春雨让地面湿漉漉一片,小小的虫子躲在叶片之下,雨珠打在上面,它们轻盈身体同叶一起,若在蹦床上摇摆,难得从早到晚的雨天,在晚上令夜更黑,空中闪亮发亮,佩拉尖叫,拉着他的手嘀嘀咕咕说话,爸爸和妈妈去参加宴会了,要很晚才回来,保姆照料着佩拉睡下,恩里克也在她的照料下上了床,又不自觉地去到窗前,跪在飘窗的软垫上,若被囚禁者,望着外面风景,试图捕捉到和里面不同的气息。
划破天际的颜色,好似要劈开什么,解不清的是他脑袋里的念头。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活着,呼吸,是为了什么,模模糊糊的问题浮现脑袋,是使得恩里克接近神学的嘴唇……
远处黑影浮动,树影抑或是风的声音,眼睛和脑袋共同描摹出各异图像,无声呼唤他的注意,穿行在奔跑着的雨幕中——不,那是,是人影!
恩里克微微张着嘴,见那影子消失在高大树木之下,顿了几秒,他竖耳聆听,从房间去到走廊,佩拉的房门留了一道口,他看见保姆靠在旁边,点着一盏小灯,在做针织。
上前还是立刻,恩里克想了又想,扭头走出门外,风雨之中,他穿着雨衣,手里拿了电筒。
行动的想法不知从何而来,家里所在社区极为安全,二十四小时都有巡逻,一旦发生意外不到两分钟就会有人赶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因而他才敢出门。
就当这是一次不为人知的冒险,是为了他自己设立的。可能会遇见故事里的存在,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希望和对方交谈,恶魔又或是神,能够有可以回答他全部疑惑的存在呢。
手电光打在脚下,恩里克进入雨中。
花岗岩屋前,两旁点缀用的棕榈树随风摇摆,父亲祖辈开始就矗立在此的榕树铸出了一片避风港,连片的密密匝匝,雨露滴滴答答。他和佩拉会在这片树林里捉迷藏,四季有不同风景,晴天草地柔软散发清冽芬芳,让人想要品尝,雨日鞋子在湿漉漉的绿色留下脚印,别有另一种感受。
“有什么在……”恩里克喃喃。
上方炸响轰鸣,他的手电晃动,两方共同形成光束,令他寻找着的现出全部的形状。
在巨大的榕树树根位置,有着极佳的躲雨地,弓起膝盖将自己抱住,露出的皮肤沾了泥泞,潮湿的气息沾染发丝,从手臂上方露出的一双眼睛,宛若自暗而生,吸收进去的光不见一丝光点。
纵使这般情形,恩里克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因而更加不可置信,发出喃喃——
“……戈雅?”
他听见自己发出声音,与多年前的夜晚拥有同样的语调,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女人的身材高挑有致,说不上丰腴,但也叫人会多看一眼,但他作为天主教的神父,一生不可娶妻生子,在就读神学院后,他自认为自己从未有过任何动摇。可这黑发的女人仅朝他看了一眼,只穿了一件薄衫,完全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模样,他的神智不应该叫他从这大片的裸露中辨认出过去熟悉的影子。
清晰印刻在印象中的抖动身影交错重叠,都化作眼前刚从海中走上岸的女人,她是不是拥有一条鱼尾,才方化为人腿……
是否他曾对神明做出祷告,因而被听见了,但若比较愿望强烈,佩拉为何没有复活?
原来这离家出走的女孩与失踪的少女,始终存在于他的心里,童年旧时的记忆瓶子猛然碎裂,散发出野生动物的气味,那些他不曾对任何人言说的秘密在这一刻全部被掀开,侵占人的五感连同全部,飘散、充盈。
恩里克·普奇不禁问自己,这是否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