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序没有理会将死之人高高在上的善意。
紧闭的门被缓缓打开,挤进的光一点点镀过栾序稚嫩的小脸,白得发亮,随后撒进室内铺满暖意。
宁詹追随的目光也不免有些恍惚,前段时间他亦是这般注视着那位至尊将门在他面前慢慢阖上。
如今,已然是春天了。
只是可惜,那个常常会站在柳树下的姑娘再也不会等他了。
门外候着的众人看着走出的栾序满脸惊讶。绿绮更是喜极而泣猛地朝栾序下跪磕头:“还请小神医救我们夫人!求求小神医!”
“起来罢,我自当尽力。”栾序避开了绿绮的磕头朝前走去。
又近了一步。
*
江河县现任县令姓谢单名一个远字,祖籍姑苏。
家贫但聪慧好学,曾与义父为同窗又是同年中举,能与义父为好友的人一般皆是文人风骨刚正不阿,是为直臣。
但这类直臣,虽对朝堂有利却也因直言不讳的性格在仕途难以精进。
前世,夫人一尸两命后谢远性情大变,仿佛打通任督二脉似的在仕途上高歌猛进,还差一步便要入主中枢。
而县令夫人姓郑,据说是谢远的青梅竹马,谢远从一贫如洗到如今的身居庙堂,这位背后的贤内助可谓是倾其所有。
可惜,命运从不眷顾可怜人,自她难产死后谢远娶妻纳妾不断后院从未消停过,后来妻妾为他生了许多孩子。
想来已忘却了曾经那个陪他籍籍无名的妻。
“请小神医进来。”
温柔的女声拉回了栾序飘散的思绪,他目不斜视在众丫鬟的注目礼下走入内室。
一眼便看到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床帷。
随后轻斥声传来。
“都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不过一个孩子你们也要拉帘子。”
“是。”
随着温和的交谈声话落,床帷被丫鬟们缓缓揭开,栾序没有乱瞟,只是安静走至床畔先观察郑夫人的气色。
郑夫人虽生得瘦小,但因是高龄产子且现下全身肿胀,显得整个人极其不协调,尤其当是那硕大的肚子安在这小巧的夫人身上时只如个圆滚滚的西瓜,像随时都要爆开。
即便是栾序做好准备也不免心惊,满是佩服。
待看到这圆滚滚的肚子时,栾序第一反应可能是双胎,且已足月随时会生产。
可以郑夫人如今全身浮肿的情况,若真的是双胎那可并不是什么喜事。
想到前世郑夫人因难产而一尸两命,栾序心中有了计较,眼前当即浮现出好几种安胎的方子。
他其实不能理解长辈们对于延续生命的执着,故前世他想得唯有招赘,没打算让承受妹妹生子之痛,除非妹妹真的准备好了。
“请问郑夫人是否觉得怎么吃都吃不饱?”
栾序只观面色便猜到了这个可能,郑如玉心中这才稳妥:“是的,之前大夫说是因为孩子没吃饱。”
不是,约莫是吃的全被孩子抢了,故母体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浮肿。
栾序也没有着急下结论,只是看向锦被那已然鼓成小山的肚子。
现在,很显然,现下郑夫人弱小的身体压根承受不住胎儿无度的汲取。
郑如玉看着栾序的面色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她听了太多医者对腹中孩子的欲言又止。
她只是隔着锦被抚摸着腹中的骨肉,眼中闪烁着母爱,如晨曦的露珠,晶莹而温暖:“我知道,这两个都是胃口大的孩子。先前也有好多大夫都说这两个孩子长得极好,就是胃口大,让我多吃些滋补之物。”
她又看向栾序,满眼信任:“好孩子,我的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所以你别怕。”
栾序却没有说话,告罪后才用丝帕覆在郑夫人手腕上,待一切稳妥后才开始诊脉。
他的手在郑夫人发肿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小巧,如落在馒头上的雪花。
当探到那微弱的脉搏,精致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这一探,可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这孩子并未足月,若是月份小些他会毫不犹豫劝这位夫人打掉孩子。
而原因也并不是她所说胃口大。
甚至现下腹中也不是双胎。
这样说不准确,更为准确的说法是原本腹中该是双胎,但如今来看,另一个孩子在腹中被另一个吸收了。
而且,即便如此,这个孩子依旧不满足,仍不依不饶要截断母体供给的营养。
尤其,这不过是才7个月大的孩子。
天生坏种。
除此之外,栾序想不到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