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惘地站在原地,垂下浓密的羽睫,半掩住如同迷失在丛林中的幼鹿一般、干净清澈得不像是属于他的眼睛。
任何不了解他肮脏内里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恐怕都会为之所惑。
不管原因究竟如何,七天的冷遇依然证明了一件事:宗晴这次是彻底厌弃了他。
自己被抛弃了,再一次的被抛弃了。
尽管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
楚玉成无法克制地眼眶泛红。他开始发抖,手脚紧跟着开始发麻,不得不找到一处长椅坐下。
陷入无尽恐慌的楚玉成顾不得维持自己苦心经营的成熟表象。
他好像又回到极为遥远的某一天,因养母的驱赶和同学的排斥,独自跑到烈日底下的操场上,犹如被人类挖塌洞穴的鼹鼠一般对阳光无所适从。
当然,那时候的楚玉成大概会觉得自己更近于蟑螂老鼠。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原地坐了许久,直到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楚玉成如受惊的小动物般微微抬头,不聚焦的目光空茫地落在面前的一双手工皮鞋上。
“楚玉成?”有些耳鸣的楚玉成模糊地听到,是一个声音极沉的男人诧异地询问他,“你哭了?”
我哭了……我哭了吗?
分明不久前还是一副精致得体、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姿态,此刻那双潋滟的双眼却尽是脆弱与迷狂。
他是这样地摇摇欲坠,似乎只要伸手轻轻碰一碰他,就能将他彻底击碎。
楚玉成厌憎自己过于秾丽的容貌,却不知这份扭曲矛盾、致使他更添几分脆弱的自我厌恶,会引来更为残忍的恶徒。
特意找到人少的通道离开的傅渊停,远远窥见神情十分不寻常的楚玉成。
正如拼命燃烧自我的烛火会引来扑火的飞蛾,傅渊停鬼使神差地向这个少有人行的角落走来。
傅渊停喉结滚动,心底忽然生出无限的冲动。
想要将楚玉成精致的面庞捧在手心,拭去纵横的泪迹,而后……
然而不过是片刻,被人自崩溃中惊醒的楚玉成回了魂,便立刻恢复到原本冰冷又疏离的状态。
楚玉成冷冷地抬头看了傅渊停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准备离开,一句话也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多说。
可惜雪白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尚未落下的泪,与盈满星点光芒的双眸相辉映,于是美人的冷淡愈发令心怀不轨之人怦然心动。
傅渊停抬手拦住他,递出一块手帕微笑道:“抱歉,我没有恶意。”
“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楚玉成推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请你不要挡我的路。”
“可是我认得你,方才还坐在台下听你的演讲。”被毫不留情拒绝的傅渊停面不改色,身子微微前倾,很感兴趣地追问,“怎么了,为什么哭?”
也许是因为幼年时营养不良,楚玉成身材修长纤细,却生得不算太高,与傅渊停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眼下几乎要被整个笼罩在傅渊停怀抱中,楚玉成心中反感更深,厌恶地蹙起眉头:“个人隐私,与你无关。”
僵持片刻后,傅渊停到底还是侧过身子,让楚玉成先行离开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玉成深一脚浅一脚地强撑着走远,想到楚玉成方才因为情绪过于剧烈,整个身子都在细细地发抖的模样。
傅渊停一面思索,一面上了车。司机在车里已经等候多时,此时见老板来了,便沉默地发动汽车,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问。
楚玉成啊……
傅渊停兴致盎然,少有的生出探索的欲望。
他究竟是为谁如此伤心?
他因何而脆弱,又因何而苦心支撑着经不起旁人深究的强硬表象?
坐在车中的傅渊停抬起手,感受胸腔中鼓动的心跳,兀自叹息。
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怪癖,会因他人的眼泪如此激动。
他也纳闷,以前那么多人对着他痛哭流涕,自己怎么就无动于衷?
又或许,只是因为哭的那个人实在是哭得太好看了——想到楚玉成那张脸,傅渊停立刻便觉得这个原因合情合理。
傅渊停打开通信软件,兴致盎然地嘱咐助理调查楚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