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空气霎时凝滞,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如同被定格。
隔溪相望的戏台上,花旦口中唱词不绝,斑斓的焰火也在不停升空,大家好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霍夫人满目疑惑望着那跪地的小厮,她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夫儿出征,城门口相别仿佛还在昨日,怎么现下,却来与她说,他们都死了。
在满院静默中,那小厮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是个染血的令牌。
“北戎突袭军营之时,军中斥候拼死送去令牌,向幽州求援。”
“令牌前脚刚从幽州送出,后脚便城破了....”
小厮声声泣血,霍家军几百英魂,幽州城几万百姓,千千万万性命的生死几句话便说完。
空气静悄悄,仍旧无人出声。
“啊!!!”
还是霍夫人最先有了反应。
只听她凄厉哭叫了一声,便伏倒在地。
那声音直刺人心,让院中众人皆回过神来。
沈老太太被惊得起身,看着哭倒在地,一度似要晕厥的霍夫人,她罕见地有些慌乱。
杨氏双手死死捂着胸口,看着也受了惊吓,但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沈闻樱。
其余人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可又不知该做何动作,只能呆站着。
沈听荷他们离亭子不远不近,方才的话都听了个全。
起初,她还可以麻痹自己这是什么天大的玩笑。
可当她看向一旁的沈闻樱时,只见大姐面如死灰,她才意识到一切不似作假。
刚开始,沈闻樱的想法和沈听荷一样,她是不相信的,不知哪来的下人在这胡言乱语。
当她看到拿出的那块令牌,只远远一眼,她便认出霍郁是有块一模一样的。
边军无诏不回,霍家军的令牌又怎么会无故出现在上京。
想到这,泪水立马就雾住她的双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颤抖,沈闻樱眼神慌乱得不知该放在何处。
她感受到沈听荷扶住自己后背的手,情绪马上决堤,她只想找个地方埋头哭一场,可霍夫人的惊叫又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霍郁的母亲俯在地上奔溃大哭,霍家灭门的话语在她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如此混乱之中,沈闻樱突然意识到,她和霍夫人,好像是霍郁在世间仅剩的羁绊了。
沈老夫人多年来的教导在这时倒是起了大作用,况且七岁就定下的婚约,沈闻樱对自己霍家儿媳的身份早就适应。
于是她就这么生生压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把苦涩通通咽了回去,她得撑住,霍夫人和她,总得有个人是冷静的。
只胡乱摸了把脸,把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水擦干后,沈闻樱便只身往亭中走去。
她在大多数人还处在震惊中时,大步走进大家的视野里,大步走到霍夫人身边。
“伯母,别着急,我们先起来。”
沈闻樱在霍夫人身边蹲下,废了好大劲儿才将她半个身子扶起来,哽咽着声音说道。
看清来人后,霍夫人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立马扑进沈闻樱怀中,不断哭喊。
“樱儿,这一定是假的对吧?一定是假的啊!”
原本压住的悲伤,被霍夫人声声哀问又唤起,沈闻樱喉头滚了滚,泪水沉默着流下。
“伯母,先别急,一切有我,我们先把事情搞清楚。”
沈闻樱还是不愿相信,她只能安慰着霍郁母亲。
听了这话,霍夫人仿佛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对…对…得把事情弄清楚。”
“我儿勇猛善战,我夫是大将军,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霍夫人喃喃说着,就着沈闻樱扶着她的手就要站起来。
“我们进宫,好孩子,我们进宫去问清楚。”
好不容易找回些理智,霍夫人站起来,拉着沈闻樱的手便要走。
宫里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进了宫,就什么都清楚了。
沈老太太听她这么说,也总算有了思绪,忙吩咐赵氏去给赵太后递个话,也让赵氏陪着二人去。
一旁的郑王妃也连忙出声要帮忙,有宗亲相伴,大家的心又稍稍落了点。
在几人离开后,老太太烦躁地遣散了戏班子,原本还热闹的除夕宴,现下倒显得有些寂寥。
沈听荷看了一圈,心情愈发沉重,垂着头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将行默默走上来,微不可查地拉了下她的衣袖。
“别担心,会没事的。”
他轻声开口,沈听荷紧锁着眉冲他点了点头,谁都知道这只是安慰的话,可总是要有人说。
夜色越来越深,后半夜甚至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下,让人无端生出些绝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