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下死手。
鹤声揩去口角的血,蓄力从地上撑起来。腰身刚离开地面,那褐尾又来,速度之快,直接卷住她,抬往半空。
她垂眼看着妇人,吃力开口:“我没有要杀狐崽,是你自己把我引来这里的。”
妇人的眸子由起初的淡褐色变为深褐色,从瞳仁中溢出的流光不断蔓延至眼尾,让人隐约看出了一些狐相。
尾巴骤然收紧,紧到鹤声根本呼吸不过来,她感觉那女人是要把她活活勒死。
今日当真要命丧狐尾之下了吗?
太不划算了,死的比第一次还冤。
意识开始变得薄弱,仿若一触即破的纸张。
鹤声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那么快涣散。她的眼睛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在妇人聚精会神杀她的时候,四处搜寻剑的影子。
可狐尾把她吊得太高了,且束缚带来的疼痛和窒息感很容易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不得不放弃用眼睛的方法。
可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怎么找到剑,博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
鹤声突然闭上眼睛,是疲惫,是生命一点点流逝,更是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致虚极,守静笃。”
生死博弈间,她仿佛掉落进一汪清澈的潭水之中,随着水流漂荡,下沉,最后落入另一个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四处都是林立的用冰削作的镜子。鹤声行走其中,看到了无数冰镜中呈现的不同的自己。
顽劣的,脆弱的,无助的,勇敢的,鲜活的,死气沉沉的……数不胜数的不同状态的自己。
她忍不住触碰一块显示自己脆弱的冰镜,镜面很快荡开如水般的涟漪,一圈一圈,无边无际,最后照见她的现在。
“温鹤声,你想要哪一面的自己?”
一个曼妙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般唱响而来,由重到轻不停回响在鹤声耳边,鹤声的思绪被这道声音牵着走,她陷入了沉思中。
想要哪一面的自己?当然是:“勇敢的,鲜活的。”
“好,那便亲手打碎那些你不想要的自己,从此留在勇敢鲜活的那一面。”
一只手推了她一下,似乎在催促她打碎镜中不想要的自己。
鹤声踟蹰着向前,走到一面呈现自己顽劣的冰镜子前,看到里头温良正在教训她。
她抬起的手,突然犹豫了。
打破了不想要的自己,还会是真的自己吗?
她恍然清醒:“不,是它们造就了一个完整的我。”
“可是有它们在,你就不会是完美的。”
“人无完人,我不需要做一个完美又单调的傀儡。滚!”
鹤声蓦地睁眼,大喝一声:“不悔!”
掉落花圃深处的剑嗖地脱鞘飞出,朝着狐尾斩去,而作为剑鞘的护身伞则在狐尾收回之时,飞向鹤声。
鹤声握着伞柄,召回不悔剑,缓缓落地。
妇人未能如愿杀掉鹤声,怒火更是烧得旺了,她单手抱住襁褓中的幼狐,使出锋利的狐爪,飞身冲向鹤声。
鹤声抬剑,剑气刚蓄,便见一道紫光和红光飞向妇人,分别落在一左一右。
“祖母,冷静。”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在妇人两侧响起,妇人深褐色的瞳仁渐渐淡下去,回头看向自己的左右,忽然笑了。
那两道落地化形的光,其中一道是紫君,而那道红色的,是个姑娘,身穿红衫,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鹤声收剑入鞘,玉光和凌霜华也刚好赶来。
她看向玉光,忆起方才那句“致虚极,守静笃”,不由得莞尔一笑。
玉光的眸光淡淡的,瞥向紫君,仿佛在讨要一个解释。
紫君安抚好妇人,将她哄到洞门口坐下,才回身无奈解释:“那是我们的祖母,很早之前练功走火入魔,伤了神志。”
他看向鹤声,微微俯身:“抱歉,姐姐。我祖母神志受损后,便喜欢来花圃照料幼狐,这些狐崽于她已经是深深的羁绊了,她不是有意伤你的。”
鹤声并不往心里去,松快答道:“无妨的。”
“哥哥,这些陌生人是你带进来的?”
红衫女子站到紫君身侧,目光有些冰冷地扫过三人,似有怪罪之意。
她埋怨的口气紫君自是听清了,转而又向她解释:“嗯,但他们是来帮我们调查幼狐抽魂一事的。”
闻言,那红衫女子才没有继续计较下去,转身去哄祖母了。
紫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妹妹,红妩。她人不坏的,只是性子有些孤傲罢了。”
玉光扫了眼花圃中的提篮和紫君祖母怀中的襁褓,肉眼观看,的确看不出狐崽的存在,可看不到,不代表没有。他衣袖一扫,数缕淡金的光四散开来,狐崽子们瞬间现身。
鹤声惊诧,迈向一只提篮跟前,翻了下襁褓中的狐崽,发现根本探不出任何气息。
紫君观出她眉目间的愁绪,哀叹道:“这些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幼狐,魂魄全失,是祖母施法保住它们尸身不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