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她说,“我喜欢雨天。”
普奇停住声音,做出聆听样子。
“不,请你继续吧。”
普奇摇了摇头,合上了经书。
“既然这样,”他说,“需要出去走走吗?”
雅歌无言地望着他,随即起身,说:“好啊。”
她说着往外走去,普奇迈出步子跟上,随手拿起长柄的雨伞。
侍者就在外面,见到两人,有些吃惊。
“我们去散步。”雅歌的头发飘动:“不要跟上来。”
“可是——”
普奇唤出白蛇,不过是一瞬的事,侍者坐倒在墙边。
雅歌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头上撑起雨伞,普奇抬起手臂,她看了他一样,将他的手挽住了。
林中小径由石子铺成,就连晴天也容易滑倒,对于前往礼拜堂的路来说,令人想起传道过程中的险阻,不能算是设计不周。
雅歌却往没有路的地方走,她踩过草坪,草地被打得坍下,沾满了水珠,普奇的袍边扫过草尖,他总是低头看路,多少显得艰难,她笑了,普奇不失礼貌地回以笑容。
“作为神职人员,难道就算被殴打,也不能生气?”雅歌问。
“这要看情况”普奇说。
“我的话,不会转过另一半脸。”雅歌垂下眼睛:“但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有很多超出自己控制的时候,祷告不会起到任何帮助。”
“是这样,因为神哪怕听见每个人的话,会给出唯一的救赎是在人死后,而你还活着。”
雅歌摇了头:“不,我大概早就死掉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还在呼吸,在行走,在和我说话,你还活着。”
雅歌停下,望着上空,黑色伞面遮住天空,她松了手,离开普奇,退后了几步。伞要跟去,她抬手打掉,她站在他面前,抬高了腿,侧头取下了已湿了的皮鞋,一只又一只,用手勾着绑带,将它们扔在一边,然后她光着脚,走过泥沼。
跳跃的脚步没有任何阻力,张开的双臂似是要拥抱,雨是她的同伴,为她伴奏,和她一同舞蹈,没有旋律,却似有乐声。
人与自然在一起,能形成莫大的奇迹,无论是物理还是心理,都能掀起感官的剧烈波动。
她让此处成为仙境,短暂片刻过去,她停下了,像是累了,旋转的余音过后。好似才记起有自身外的别人在。她朝普奇的位置看了过来。
盘起头发被扯掉发带,长发披散而下,同她在海边那时一样。
隔着雨幕,普奇看到,她是笑着的。
虽然从在海边再见时就在笑,可只有此刻的笑才与从前重合,是她唯一的真心。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让普奇生出一种要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将她质问的冲动,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不记得我是水了吗,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为什么你要忍受这样的生活,你是戈雅·阿拉巴啊…..
太阳在顷刻间落下,她的身体也在瞬间崩塌。
霎那间,神经发出奔跑的警告,可又有另一个信号,意味着恐惧。
于是普奇感到自己似要跌倒,仿佛回到了他的身体还无法自如地奔跑前,时常感到有什么超出了控制的存在于他的体内,会使得他失去自己,那时无非摔在地上,现在的最糟糕结果怎么就让他无法承受?
他做到了,他几乎跪倒在地,但抱住了她。
她落在他怀里,伞掉进草丛间,翻转后安静下去。
普奇一时没了动作,从上一个到这一个的行动,足以令他他问他自己怎么了,是在做什么,但他的目光和全部的注意却只能停留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庞布满流淌水滴,睫毛轻轻颤动,她淋透的衣服,薄衫下的皮肤,还有,他人的刻意的留痕……
隔着仅一层,在冰冷时更显温热,刺激男人的所有。
雅歌的眼睛是闭着的,于这静默之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凝望普奇。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目光由混沌变得清晰,由疯狂走向麻木。
她轻轻推开了他,侧过身体,按着他腰腹的位置,要站起身。
普奇感到自己被操控般,但也回过了身,他靠自己曾不能完全控制的这条腿撑起身体,将她同时抱起,宛若将音乐盒里的舞蹈小人放回远处。
两人重新站直,女人先退开了。
“回去吧,”她伸出手,去接空中的雨水,望着手心,说,“雨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