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赵哥?”
听到这里,电子音忍不住插话问。
“赵梓龙。我公司同事——我们都管他叫赵哥。”苇思航言简意赅地回答。
赵梓龙,名字很霸气,实际上,牛马一个。还是一辈子被套牢的牛马,快四十的年纪,赶上买房,二胎,裁员潮……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时代的雷点,所以只有拼了命地工作,加班加点,下班了还要跑几单顺风车,像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或许应该改名叫赵黄牛才对……
——这些不是苇思航说的,是她某一次从徐振那里听来,不知道为什么记下了。
咦,徐振?
现实中同事的名字再次进入脑海,十分突然,苇思航觉得头有点痛,屈身伏在方向盘上,不小心按到喇叭,0373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此时,电量仍在缓慢下降——29%!
电子音因为苇思航讲述的梦魇提起了一点兴趣,这时又回复了一点理智,忙不迭催促:“先不管那些了,赶紧离开这里!”
“等会,等会。让我缓缓。”苇思航回答,如果电子音此时能看到车内的景象,就会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十分吓人。
苇思航问:“你知道,这种魔王梦魇的主人,一般是什么情况吗?”
电子音一语道破:“说了这么多,你是在怀疑,那个梦魇的主人是你认识的人吧,比如,你的同事?”
苇思航默认了。
突然出现的赵哥提醒了她。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梦魇里和她的公司一模一样,而且知道她是苇思航……因为背后的梦灵根本就认识她!
电子音:“灵坟的生成有一定随机性,但其中诞生魔王母魇的必要条件,是极具破坏性的精神力,母魇主人一般都有着强烈的自我毁灭的倾向,才有可能大规模‘污染’他人。你说的那个……赵哥,你觉得像那种人嘛?”
“我不,不太清楚。”苇思航犹豫了,她想到一个问题,“这个……灵坟现象,虽然是魇境的升级版,不过应该很多规则还是跟魇境相通吧?母魇的主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还算梦灵吗?我是说,还会醒来吗?等他醒来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灵坟一开始是借母魇的力量,不过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完全失控了。对于原主梦灵来说,多半已经丧失了心智,在梦中游荡呢。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灵坟也会随之消散,他很有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噩梦,没什么好担心的。”电子音声音懒懒的,“可怜的是被困在其中的幽灵,大多数撑不到那个时候,梦灵受到的创伤也难以量化,灵界内附近区域受到的破坏,暂时无法预估……不过那些也不用你操心,灵管局会派人来善后的。”
“那现实中呢?会发生什么?”
“现实?”电子音蒙了,“对于幽灵来说,灵界就是他们的现实,还是你想说的是,梦灵来源的那个‘现实’?等下,这跟现实有什么关系……”
“原主梦灵醒后,他原本的毁灭倾向依旧存在,是否会在醒来后在现实中采取行动?”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有吧。”电子音有点敷衍地应和。
苇思航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
电子音没反应过来:“啥?”
“他准备在醒来后动手——我在梦里看到了,他的杀人计划。”
……
梦中的办公楼,走廊。
她在走廊里的赵哥没发现之前,快速走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办公室里难得奢侈,空调开得很足,她从头到脚冒了一身冷汗。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让她的心微微放下来一点。自从见到赵哥之后,苇思航的目光下意识在这些人脸上扫过,观察是否还有自己认识的人,然而,其中的大多数人苇思航都是第一次见。
苇思航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和自己一样,困在这里的梦灵,或是幽灵。当然,也有可能——是原产于此的NPC。
“苇姐。”一个不认识的女职员突然叫住了她,苇思航应声回头。
难道果真是精神力强弱的差别?苇思航不由得赞叹他人梦魇中的造物,真是惟妙惟肖!
这位陌生的女职员神态生动自然,就像你随口一提,脑海中能想到的八百个热心女同事的集合体。
她想起了蹩脚的红发女“萌萌”,五官像临时拼凑上去的,一言一行都充斥着一种僵硬的非人感。
不过假如原型是“陆萌”的话,是不是也可以理解……苇思航有点走神。
“……苇姐,你来评评理啊!小晴杯子喝完拿铁不冲,都臭了!隔老远我就闻到了!”女职员愤愤不平,拉着“苇姐”评理,无非就是些办公室里的鸡毛蒜皮。
女职员抱怨的对象“小晴”被硬拉过来,神情局促不安。
“苇姐……”
那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年轻女孩,头发上绑着碎花头巾,一层轻薄的齐刘海,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淳朴,显得年纪更小了。她此时被高个的女职员抓着,活像个被抓着告状的小学生,点着零星雀斑的脸蛋窘得发红。
“我不是故意的,刘姐……还有,哪里臭了……”
“哪里臭?这还不臭?破坏公共卫生还有理了?我告诉你哪里臭!”“刘姐”听了,气呼呼地,抄起手中的杯子,一手按着小晴的头,感觉要把她的脸整个埋进去。
小晴挣扎起来,摇着头求饶。
“别这样,刘姐……我错了,我错了……”
“行了行了。”苇思航出手制止,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还觉得小晴可怜,“就一个杯子而已,洗了就得了,快放手。”
刘姐作罢,放开小晴,继续告状:“苇姐,你不知道,根本不是一个杯子的事儿!小晴不讲公共卫生,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轮到她值日打扫卫生间,那里面臭的,根本没法上!”
“我不是故意的,是楼里停水了……”
小晴苍白地辩解着,羞窘的低下头,连耳廓都红了。
还是他们公司的奇葩操作。赖掉电梯使用费后,公司长期跟物业不对付,导致物业请的清洁阿姨不来4楼的公区打扫,公司的解决方法是:每天由一位职员负责“值日”打扫卫生——其中也包括卫生间。
刘姐横了小晴一眼,又见苇思航没什么表示,发完一顿牢骚,甩下脏杯子作罢。
“不好意思,苇姐……”等人走了,小晴小声朝苇思航道歉。
苇思航摆摆手。
她受小晴一句“姐”没什么,不过看起来不好惹的刘姐也对她十分尊敬,她在公司什么时候这么德高望重了?
压下心里一点疑惑,苇思航安慰起可怜的小晴:“别放在心上。”笑笑,“其实我也闻不到什么异味。”
小晴飞快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苇思航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小晴,但又好像明了了一件事。
没有嗅觉,看来她也是一个梦灵?
她不免多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小晴只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神色恢复了茫然,继续扮演她在这个梦中的人设。
“谢谢苇姐,你要的文件我做好了,刚刚放在你桌上了。”
苇思航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点点头,顺口道:“嗯好。你没什么事了的话,就准备下班吧。”
小晴应了,转身离去。
经过这段没头没脑的小插曲,苇思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她的工位在办公室的角落,格子间中的一个,从某种程度上讲,位置相当优越——正对着老板办公室,身后一株绿植,挡住后方同事窥探的视线,摸起鱼来得心应手。她的桌上东西不多,摆设一目了然,如今桌面上果然放着一沓文件。
她的目光在工位上方的职位上一顿,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德高望重从哪里来。
就因为如此,她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职位:总监——等等,她是哪个部门的来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总监”旁边,还有一个职级的标志——“P8”。
苇思航:“……”
P8,从神秘大厂流传下来,整个互联网打工人梦寐以求的高级职称,象征着年薪百万,财务自由……可惜在他们这个小公司,只能代表她“苇姐”还能在扯皮的时候说上两句话。
因为整张纸是打印在白纸上,显得尤其儿戏,简直像个恶作剧。
这个公司她总共熟悉的people还不到8个,她P个哪门子的8啊?
苇思航头上冒着黑线,甚至有些丢脸的感觉,坐到工位上,此时一张夹在文件里的折了一角的纸张适时映入眼中。
从卫生间到工位的路上,她听见同事们的交谈。
“听说了吗?好像裁员名单下来了……”
裁员名单……
——难道就是她手里这个?
苇思航感到不可思议。翻来覆去把手里薄薄的A4纸看了好多遍。
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是有谁要提醒她?可是提醒什么呢?
在所有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之中,她看到缀在一些名字之后的,暗红色的小叉。
明明鼻端什么也闻不到,她却好似嗅到了,危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