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锦帐于门开一瞬扬起,正好杯盏落地,房中茶香四溢。
商扶砚手中琉璃壶在莫念眼前碎开,绽响刺入耳中,她双眼睁大,望着满地狼藉又惊又奇,商扶砚竟会发脾气?
她连连眨眼,付永年以为她害怕,往前一步,将她护在身侧,“王爷何事动怒,老夫本是邀莫姑娘来对峙些事情的,如今看来,老夫来的……”他看了看赵庆嵩,继续道:“看来老夫来的不是时候啊。”
莫念眼珠转了转,他发脾气许是因为那边帐子后头八字胡的瘦子?
她微微提裙,自付永年身后走出,跨过地面碎爿水迹,脚踩了一瓣碎瓷,瓷片刮过地面发出一声擦响,她径直往碎片锋利处中摔去。
商扶砚原是咬牙怒目之态,面上神色霎时化开,握了她一臂将她拉住,“阿念!”他脱口而出,自她腰后将她托住,整个抱起,面上一脸惊惶。
玄七唤来影卫,三五人将地上场面清扫,付永年捋了把胡须,远观商扶砚抱着莫念立在茶案前,紧盯着影卫清扫地面,脸上惶惶之色久久未消,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爷这是……护妻心切?”
赵庆嵩立于柱旁帐下,看玄七带影卫退离,房门关上,风无通路,各处锦帐停落,他厉色上前,鄙夷道:“莫教主,这里不是南疆,如此纠缠王爷,于大炎是为不成体统之举。”
“你进来做什么?”商扶砚将莫念放下,喉间微动,音色原该更亮些。
莫念抬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眨了眨眼,“我……”
付永年肩臂同摆,大步走上前来,“老夫听闻赵监卫来寻你,这便过来凑个热闹,正巧,碰见莫姑娘,是老夫让她一同进来的,南疆之事,老夫认为,还是挑明了问清楚才好。”他双手微微托了一下肚皮,问道:“敢问莫教主可有勾连南齐啊?”
“南齐?”
房中三个男人一个恨恨剜着她,一个素来冷寂,看不出有何心绪,还有一个刚刚认识,虽有些可爱,亦是质问之态,莫念看在眼里,心中思量不上,诧异道:“为何……为何会说我勾连南齐?”
赵庆嵩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莫念低眸静思,凌景珩确实到过南疆,亦拜见过五仙教,她道:“太祖皇帝立的规矩,南疆圣域,敢来者便来,能活者可出,他要来,便来了,怎又是我的罪过了?”
“大胆!你的意思是,你勾连敌国亦是太祖皇帝的过错吗?!”赵庆嵩猛地转身,朝她喝道。
此人不知来处,亦不相识,却甚会攀扯,莫念有些恼起,吸了口气,抬手指向他,“哥哥是也信他说话吗?”
“我方才亦与赵监卫因此事起了争执,阿念,此事,职责所在,我需弄清楚。”
商扶砚将案上断魄拾起,鞘上紫玉浮起微光,他将利剑抽出,横在莫念面前,“此剑是鸦九前辈所赠,南疆于大炎之重,你身为新任教主,亦心知肚明,若有闪失,南疆的剑,不知会不会留南疆人性命?”
断魄剑身通体银白,寒光冷冽,她未看一眼,往前一步,“哥哥不信我。”
商扶砚微微后退,握剑的手抖了一下,心虚不知从何而来,令他顿生恼火,“昨日夜里你进屋前有人将影卫引离,你作何解释?”
“……我知道了。”
莫念赌了气,不答,往外走,他竟怀疑她,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付永年将她阻下,“姑娘留步,老夫只要你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难道我南疆做了什么谋害你大炎内外之事?”她愈想愈不快,回头道:“哥哥要查便查,我没什么要说的。”
“你可知你在干什么?”商扶砚走近她,低声质问。
莫念往后一步,与他空出一人距离,“我不知道,你们龙霓人最聪明,自己猜吧。”
她转身就走,手中铃声摇响,商扶砚抓了她右手将她拖回,她左手掐了咒决,右手魂铃瞬颤,声响于三个男人耳中化作尖啸,如有钢针自双耳不断穿入脑中。
“阿念……”商扶砚双手僵直,脑中刺痛令他失了力,痛至无法言语,莫念衣袖自他手中滑出,他五指收拢,抓了空。
她拉开门,未等玄七询问,便道:“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你们去查就是,南疆人何时对不起你们半分?我若解释半句,都是对我数万仙民的折辱。”
玄七不明前后,此话又似并非说与他听,思量之下往房中去,付永年肥硕的身子倒在地上难以爬起,他忙上前去扶,“付大人,来,我帮你。”
赵庆嵩半跪喘气,“这妖女果然有两下子,王爷还需早些处理为妙。”
商扶砚扶额起身,空望园中春花流水嵌在门上,“赵监卫放心,我定会尽快处置,飞云令魂必须为大炎所控,绝不能令陛下落于险境。“
付永年艰难起身,头晕目眩,“有劳王爷啦,如此看来,是有必要管一管啊……”
莫念自花下走过,折了花枝扫在地上,“竟如此想我,凭什么,我没错,要我说什么?”她将花枝扔进河渠中,惊起数尾金鳞,斥道:“胆儿真小,树枝罢了,跳什么?”
几名影卫于楼上俯瞰,凑在一处瞧她,相视一眼,无人去禀。
她抬头嚷道:“看什么!天天站在那里看我,当我不知道吗?!”
楼上影卫皆转过身去,刻意远眺,商扶砚绕过楼前花影,将她从河渠旁拉回,“阿念,我是在查你,但我亦是在保护你,你有天大的本事,敌得过曜灵军多少玄甲?”
莫念抬头与他相视,曜灵军有何可惧,着实小瞧她,她决然道:“玄甲三千,不在话下,王爷要查便查,无需多言,我人在龙霓,恭候王爷玄甲亲临。”
他捏紧她一侧臂膀,似循循规劝,“你怎就不明白呢?只要你说清楚,你与南齐太子究竟有何关系,他为何出没南疆,便可免了许多麻烦。”
莫念蹙眉一笑,“麻烦,什么麻烦?只要我说清楚,你便可早些成亲了?”
付永年与赵庆嵩随后跟来,警惕站远,于花间小径静观,正好听见二人争执,莫念一句“成亲”,赵庆嵩灵光入目,高声道:“莫教主若配合,能免南疆仙民通敌之罪,底细清白了,那这区区婚事,又有何难?”
莫念目光落在玉兰花下,景石一侧落下一只鸟来,蹦蹦跳跳,嘤嘤啼啭,她看了片刻,听尽那翠鸟啼语。
难道他方才便是因着这婚事与他起了争执?她看着鸟儿来回蹦跳又飞走,开口道:“那灵鸟说可以说,那我便告诉你,他是自己来的南疆,我见过他几次,他住了几日,吃吃喝喝,便走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无需解释。”
商扶砚松开手,后退站远,两人正面相对,“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大人说话可算数?”要与她成亲的是他,莫念便问他,未看赵庆嵩,“我们何时成婚?”
“来时路上便说了,你安心住下就是。”他回望赵庆嵩得逞的嘴脸,蹙眉道:“婚事……不难。”
商扶砚既说了,那便是真的,莫念如此去想,安然浅笑,方才气恼不知觉地一笔勾销,她道:“那便好,哥哥既说了,那我便乖乖等着。”
她雀跃而回,于月亮门前回望,眸若天星光转,唇若沾蜜,人在花下,娇比春华,商扶砚目送她,喃喃道:“倒确是丹青难描……”
她身影转入偏院,赵庆嵩方才靠近,于商扶砚耳边说道:“王爷,要让她自愿赴死,下官有一妙计。”
商扶砚低眸不动,“是何……妙计?”
“她既要探听王府,又要把控王爷,那我们何不……”
他伏在商扶砚耳边低声细说,付永年侧耳靠近,却未听见分毫,干脆不听,往来路去,“哎,你们料理吧,是怪我多事,老夫回头定与陛下一说此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