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辨识度对他这个法国人确实不高,但从几个与法语“parfum”类似的单词里,还是判断出这应该是关于香水制造的内容。
克里斯蒂安这时不得不感慨一句,艾米莉亚确实是难得的制香天才。
就凭这厚厚一本写满的笔记里,哪怕不是那场祝圣节发生了意外,假以时日,她的杰作也会自然而然的赢得市场的喜欢。
不过也正是这些英文而非法语的字迹,彻底打消了他心里对艾米莉亚与任何法国家族有所牵扯的怀疑。
克里斯蒂安慢慢踱步至房屋深处,瞥见了蜿蜒向上的木质楼梯,其扶手漆面早已脱落。
按照巴黎平常百姓人家居住的习惯,二楼应该就是艾米莉亚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
良好的教养让他并没有做出未经主人允许擅自探查女人卧室的行为,于是,站在楼梯下的克里斯蒂安便转了回来,停步在了一楼的窗边。
当他拉开一条稍显粗糙的帆布窗帘时,才注意到窗下那张低矮的脚踏边角,一只深棕色的胡桃木箱被其他一些木椅杂具积压在下方。
那箱子并不起眼,但它的存在却与屋内其他家具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因为它更新,而是因为它太“精致”。
克里斯蒂安眸色微凝,缓缓俯下身,目光在箱体正面上停留了一会儿。
箱子正面没有传统的钥匙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镂空圆形气孔。
他伸出右手拇指在上面摩挲了片刻,正欲把它从底部抽出来时......
“啊——”
艾米莉亚的声音不高,却刚好打断了他的动作。
她端着一只银托盘从厨房走出,红茶与奶杯摇晃着发出轻响,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真不好意思,抱歉让您久等了。”
艾米莉亚身上这件拖地的黑色大长裙礼服显然不适合做这样的“粗活”,脚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情急之下,还是克里斯蒂安及时扶住了她。
“请小心点,沃克女士。”
在他的帮助下,艾米莉亚勉强站稳,把茶盘终于搁在了圆桌上后,“解脱”地呼出了一口气,目光顺着克里斯蒂安刚才所看的方向随之落在了角落里的那只箱子。
在他端起一杯红茶,往里面加牛奶的时候,艾米莉亚转身把胡桃木箱上方的杂物移了移,直接把它拿起来光明正大地放在了克里斯蒂安的面前。
“我看您是对这个箱子比较感兴趣吧。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放在这落灰有多久了,钥匙也找不到。”
她无奈地耸耸肩,问他:“你可有什么开锁匠给我介绍一下?我也好奇这里面放了些什么。”
艾米莉亚这样坦坦荡荡的态度倒是让克里斯蒂安感觉自己多想了。
“等等,听起来——这好像不是你的东西?”他一边抿着茶,一边好奇地探着口风。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时间太久远,我记不清了,当然也不排除是上一个租户丢下的废品,谁知道呢?”在说话期间,她时不时用别的金属硬物在顶部敲击,力道大的好似誓要砸出一个洞来。
想象这样一副画面:一身宫廷礼服打扮外表恬静的淑女,现在却与外表人设完全不符的暴力开箱动作......
他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在外一向举止得体的天才调香师,背地里竟然有如此冒失彪悍的样子。
克里斯蒂安这位公爵大总管实在看不下去,无奈地放下茶具,制止了这样没有意义的行为。
“别这样。”他沉声开口,目光落在那双因他严肃神情而停住动作、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琥珀色明亮眼睛上,缓和了下语气,耐心解释道:
“这是旧制的一种‘气孔锁’,大约十八世纪三十年代在部分贵族书柜或者藏品箱中出现过。靠的是外部气味或烟雾引导内部构件松动,是当时一种用于保护私人物品的隐秘手段。”
艾米莉亚倒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会儿的法国已经有人开始研究未来22世纪锁具的技术了。
虽然最初她也有过怀疑,不过因为这种“气孔锁”技术太过超前,且形态与自己所知的“气锁”相差甚远,所以也未曾往这个方向上探究过。
看克里斯蒂安对这个时代的气孔锁还算是有几分了解,艾米莉亚便装作一个完全没有见识的闺阁少妇,微微瞪大眼,说:“......烟雾?您是说,要用火?”
“不一定是火,”他直起身,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面前木箱正对着自己的圆形气孔,“而是特定的焚香或热气。若随意破坏,它反而可能触发反锁结构,令内部彻底封闭。”
讲到最后一句,这位见多识广的公爵大总管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刚才“随意破坏”箱子的艾米莉亚。
面前的女人似乎因羞赧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见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克里斯蒂安也不知为何,忽然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简单确认了明天前往兵工厂的时间。在两人约定好,今后每晚十点由他的人从这处住所接人之后,波利尼亚克公爵家这位大总管便礼貌地告辞了。
艾米莉亚目送他闲庭信步地登上马车,身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方才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然而,当她关上门,回身望向自己寂静的屋内时,却猛然发觉楼梯上方探出了一颗男人的脑袋,此时正静静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