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多言语,只兀自绕着花圃转了半圈,心中暗自思索,那盆梅花在老伯接手之前就已经换过一次土壤,便是有问题,也该是第一次换的土壤有问题,如今再来寻这些怕也是寻不到有用线索。
换土壤的人会将土壤倒在何处?
朱富贵见贵人不再问话,却也不敢私自离开,干脆蹲下身体,拿了个小耙子将那处积雪挖开,露出一个不大的坑洞来。
望着那坑洞,沈卿尘疑惑询问:“既然老伯发觉泥土是在此处挖的,为何不将泥土重新填埋回去?”
老伯头未抬,只瓮声瓮气道:“既是被挖出去的泥土,便是辗转之后再回来,也再难填满之前的坑洞。”
闻言,沈卿尘心尖猛然一颤,竟有种被戳中痛点的恐惧感,长睫掩映下的眸光里透出些悲戚来。
她紧抿唇角,好半响后方才稳住心神,眸光也再度恢复往日清冷淡漠:“多谢老伯,我眼下便住在先前那姑娘所住屋内,若老伯想起别的紧要事,尽管来寻我。”
朱富贵连忙起身称“是”,待沈卿尘转身走出几步后,他忽又想起什么:“贵人,小人又忽然记起一事。”
沈卿尘转过身,听他道:“那一日小人从那姑娘房中带回梅花时,曾在那花盆内闻到一股极淡的药味混合在泥土中,小人便猜想,兴许是那姑娘嫌药太苦,便将药倒进梅花盆中,而后又怕梅花枯死,担心被发现后赔付,所以才换了新土进去,没成想梅花还是枯死了。”
沈卿尘道谢后便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思索。
先前在徐雨彤被杀的房间里,她也曾闻到过药味,而后知晓徐雨彤死前小产,便想着那药味该是落子汤,至于那生病毁容姑娘房中的药味,自然便是治病的药,都是药,功效却不同。
沈卿尘心底生出一抹古怪感。
回到房中,依旧在窗下的书案前坐下,左手托腮,右手细白纤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无意识在桌面轻敲,清亮的眼眸望着窗外雪景,却又什么都未曾落入眼底。
雪花一直在飘,天色愈发昏暗,坐的久了,双腿便有些发麻,沈卿尘微微挪动身体,立刻传来一阵钻心麻痒感,脚下却忽然踩到什么物什,传来轻微碎裂感。
待腿麻感缓解一些,沈卿尘俯身望向桌下,瞧见是一块土粒被她踩碎了,她蹲下身,半边身体钻进桌下,用帕子将那碎土粒捡拾起来。
因天寒地冻,那碎土粒又冷又硬,她凑近鼻尖嗅了嗅,一股极淡的苦涩味夹着清冷的气息钻入鼻腔,她的眼眸顿时便亮了。
她原还忧心要去何处才能寻到那被倒掉的土壤,如今竟是在此处寻到,倒是省了不少事。
沈卿尘正要起身出门,却瞧见六子端着托盘自厨房出来,一路疾走往这边来,该是给自己送晚饭来的,便起身先开了门。
六子手脚麻利,进门先致歉,说前头被封了,厨子也只留下一个,饭菜只能将就着用,委屈了姑娘云云。
沈卿尘于吃上并不挑,只若能填饱肚子便知足,拿出块碎银给六子做为谢礼,六子满脸愧疚的推辞。
“这当真使不得,让姑娘住在此处已是委屈,姑娘又在帮忙查案,小人怎能再拿姑娘银钱?给姑娘送饭菜本就是小人的差事。”
沈卿尘将碎银放在他面前:“查案并非帮你们,而是帮我自己,我与那顾大人的赌约你也是听到了的,之后查案我还需你的帮助,这就当是对你的谢礼。”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小人一定尽力。”六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屋里冷的很,小人这就给姑娘把地龙烧起来,那小人就不打扰姑娘用饭了。”
“嗯。”沈卿尘轻轻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忙出生唤他,六子闻言躬身立在门边等候,却听她温声道,“先前那位姑娘退房后,这屋内是谁打扫的?”
“前些年都是小人的娘打扫,近两年,小人的娘年纪渐大,常犯腰疼,手脚也不似以往那般利落,主家便雇了新的人来打扫,那日是谁打扫的,小人不甚清楚,小人这就去问。”
“若问到了,便直接带过来。”
“小人明白,明白!”
六子说着话,躬身退下,眼风在周围扫了一圈并未看到那叫长夏的婢女,但他并非多嘴之人,只关了门退出去。
沈卿尘在圆桌前坐下,面前的饭菜依旧热气腾腾,口味是依照她们中午点的菜式做的,精美可口。
心思全在案件上,沈卿尘没什么胃口,略吃了些便放下银箸。
环顾四周,这屋内的一切她已看过数遍,便是有线索,也已经被清扫干净,只盼望着能从打扫房间之人那里查到些什么。
此时暮色四合,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唯有地上皑皑白雪泛着白光,尚可依稀看见周遭。
不多时,院内传来脚踏积雪的“咯吱”声,前后两人的脚步略有不同,前者脚步极快且足音极轻,不用猜便知是六子,而后者的足音则沉重缓慢,该是个身材肥胖之人。
正如沈卿尘所料,六子带来的妇人五十来岁,矮胖身材,面色拘谨,见了沈卿尘更是紧张的双手用力揉搓衣角,嘴巴张张合合几次也未能挤出半个字来,瞧着便是个极老实之人。
“不用紧张,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将你知道的仔细说来便可。”沈卿尘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以免令她更紧张。
“是是,姑、姑娘请问、问吧。”妇人眼睛低垂,从进门到此时,都未敢抬头看她一眼,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
“先前在这里住的那位姑娘退房后,你来此打扫,可有看到不寻常之处?”
“没、没有。”妇人快速抬头看她一眼,又立刻垂下头,“我、奴、小人……哎,那姑娘退房后,这房间里干净整洁,该是她自己整理收拾过,我、我就偷了个懒,没再打扫,到姑娘来之前,除了被褥换过新的,别的都没动过。”
说到此,她偷偷瞧了六子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松了口气。
沈卿尘垂下眼睫,心中寻思那姑娘临走之前特意清扫房间,若非害怕留下什么,实在不必如此,而她退房的时间又的确巧合……
“我……我忽然想到一事。”妇人猝然开口,尖利的声音惊了沈卿尘和六子一跳,二人皆转头看她,又令她紧张的全身都有些发抖发颤,却还是大着胆子道,“大约是半个月前……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夜没有月亮,到处都黑乎乎的,歇店后我从这角门回家,走到这里听见屋里有呜呜的哭声,模糊听到什么负心汉、薄情郎的话。”
沈卿尘心中一惊:“可还有听到别的?”
“还有什么死的,我也没听得很清楚,后来里面的人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哭声立刻就停了,之后就吹熄了灯,我只当是个可怜的姑娘被男人抛弃了,就忘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