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惶恐,担不起小姐这般客气,不过年长小姐些,仗着年纪大多知晓了些事罢了,小姐莫要折煞奴婢,有什么吩咐奴婢必知无不言。”王嬷嬷说着便跪了下来,神态恭敬。
黛玉见她如此,忙起身将王嬷嬷扶起:“您是我的奶嬷嬷又是长辈,还请嬷嬷切莫自谦,我曾听过幼时曾有和尚登门说要度化我去?可有此事?”
“原是这事。”王嬷嬷怜爱地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姐不由感叹:“小姐出生不久后确实有一和尚敲门说是化缘,彼时老夫人本怜惜他给了些饭菜银钱但那和尚只说不要,他要化的是府内新出世的婴儿,只将老夫人气得仰倒,忙遣人将他赶出去。”
“后来那和尚见此只道: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
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不过是个疯癫和尚罢了,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王嬷嬷话毕,林黛玉唇色全无指尖微微颤抖。
不许见哭声,不见外姓亲友之人。
是了,这就同那什么要还泪之恩相连了。
若是爹娘听了和尚的话,舍了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是不是皆因自己身负还泪之责,爹娘才会因而亡故?
无边的恐惧和懊悔盈满她的眼眶,泪珠儿再也忍不住簌簌下落。
谁能想到,原来是自己。
原来导致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小姐...莫哭...”雪雁见她又哭了,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恰逢此时有人掀起门帘,紫鹃端正站在门口道:“姑娘,宝二爷身边的袭人来了,说是二爷突发高热想请姑娘身边的夏岚姑娘去瞧一瞧二爷。”
“不去不去不去!不是说过了吗?怎么还来问?你们贾府是没有府医了吗?见着我们小姐屋里有什么好的双手向上张口就要?”
雪雁本就急躁,直接跑到门口看着紫鹃和她身后的袭人怒道:“我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要夏岚姐姐时刻候着,没空去劳什子绛芸轩。”
又对着紫鹃冷哼道:“你倒是护主。”
此前皆是晴雯同潇湘馆里的人打交道,袭人哪知是这般结果?
又思即便在绛芸轩她也是同宝玉有过肌肤之亲之人底下的这些个丫头们哪有不尊敬她的?此刻竟被小自己许多的雪雁指着鼻子骂,脸不由一阵白一阵红尴尬至极。
但见林姑娘神情未变,甚至没将她们放在眼里,也不敢造次只跪下磕头道:“还请姑娘消气,原是我病急乱投医没规矩,届时我自去琏二奶奶那里领罚。只是还请姑娘看在二爷烧得没了意识,人命关天的份上大发慈悲允夏岚姑娘去绛芸轩一趟,只要看诊后我们定及时将夏岚姑娘送回。”
她说到后头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看着可怜得紧。
“罢了。”黛玉幽幽叹息,转向立得笔直的夏岚吩咐道:“你便去一趟罢。”
关乎人命,夏岚也不敢怠慢忙收拾了药箱与袭人离开,离开前还听她道:“你该庆幸姑娘今日起得早,若是没姑娘吩咐便是老太太来要我去我也是不去的。”
“是。”袭人忙不迭应着。
紫鹃见袭人离开了,垂着头细声细气道:“我知道这次放袭人进来是我的过错,只是人命关天我只能自作主张。”
说罢又看向屋内飘渺若仙的林姑娘:“昨日琏二奶奶已同我说过了,但还请姑娘得空了遣人去同老太太说一声。”
紫鹃的此番示弱,雪雁也有些哽住。她确实信不过紫鹃但凭良心说这些年紫鹃老实本分也从未僭越背主,何况此事也未冲撞到黛玉。
虽已同王熙凤说过,但论理也该同老太太说一声,一则这本是老太太一番好意,二则也好歹给紫鹃留有个出路。
雪雁适时看向黛玉,此时黛玉眼睫的泪珠将落未落,宛若个易碎的瓷娃娃但依旧朝她轻轻颔首。
雪雁当即软了声,安抚道:“原是我脾气不好,到时候我们小姐自会同老太太说明,这些年辛苦姐姐。”
“哪有什么辛苦,不过都是分内之事。”紫鹃听罢,只是目光不移黛玉缓缓下拜:
“姑娘定要好生保养身子。”
“虽我无福伺候姑娘,但若还有用得上我的,姑娘只管开口。”
黛玉向来喜散不喜聚,此刻心中也不是滋味,伸手抓了几把金瓜子又唤丫鬟们寻了些稀罕物什,交由春枝递给她。
全当了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