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送了信,便送姥姥来我屋里坐坐。”
‘嗳’地一声,周瑞家的出门踏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与那两个多嘴的婆子打了照面也带笑意。
而在周瑞家里的刘姥姥正等得心急,一来想着三年不来往的疏离,二来为这次来的意图而窘迫——若非老天爷不垂怜,她也不至于手心向上,来贾府讨点意头。
这次一同前来的不是青儿,是才三岁的板儿,当初王夫人给的求子方而诞生的大胖小子。
要说出世那年可过得丰足,接连两年可就倒了霉,帮周瑞料理的药材地收成不理想,自家种的几亩地也没几成收获。
加之王狗儿见刘姥姥有些余钱,假意借去做生意,实则吃酒赌博花了光。
一来二去的,除了把先前的存粮吃个精光,还在外头赊了粮来吃,日子更是艰难。
板儿这般大胖小子也饿瘦剩骨头,刘姥姥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想到来贾府打秋风的事。
刘姥姥腆着脸来贾府,知其一身寒酸进不得大门,等了大半会儿也无一个面善姑娘进出,这才想到去求周瑞家的通融一番。
周瑞家的一瞧刘姥姥来,脸色不大好看,只因那地所赚银两不多,又想到是刘姥姥当初提的建议,便把这祸事一并算在刘姥姥头上。
要不是刘姥姥拉下老脸,千求万祷的,有一句话中了周瑞家的心——‘周嫂子向来是个心善的,太太要是不知,老婆子定也要在太太面前说道说道’。
周瑞家的只是不信刘姥姥的话在王夫人心里多大分量,但若是有个借口在王夫人面前晃悠,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心思一转,周瑞家的对刘姥姥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只说一句:“我就替姥姥走这一趟,见不见着我可不保证。”
否则周瑞家的只管打发了刘姥姥走,又如何会亲自跑一趟呢。
索性周瑞家的也急着回来寻周瑞,三步作两步走,见刘姥姥陪笑着上前,先急道:“我有紧要事找我家大爷办,姥姥的事晚些再说。”
于是,刘姥姥讪讪地坐下,双手紧紧锢着乱跑的板儿,瞧周瑞家的进出寻不到人影,忙问屋里丫鬟:“你大爷往哪里去了!”
丫鬟懦懦道:“我瞧大爷往东院走去。”
“真是急死人,你赶紧去寻了他回来,就说太太有紧要事找他办。”周瑞家的急得冒泡,催着丫鬟往外寻人,见到一个便逮一个去寻,势必要寻回才罢休。
各个丫鬟不敢触周瑞家的霉头,领了命就往外去,不敢多问一句。
周瑞家的来回走动,早就渴得发慌,见屋里没一个丫鬟替她斟茶,骂道:“真是没眼色的,见我回来也不先倒杯茶。”
话刚落地,便看到眼前一双焌黑、皱巴的手捧着一杯茶水,正是陪笑的刘姥姥,道:“周大嫂润润嗓,这杯子我也没吃过。”
许是这杯茶解了周瑞家的燃眉之渴,又或许是周瑞一时半会回不来家。
周瑞家的喝过茶,便笑道:“姥姥,实在是太太吩咐的事儿急,我这才没空闲回你话。太太那头让我把差事办妥了,便带你去见她。”
刘姥姥一听,自是一番万分感谢,又急着道:“我也去找找周大爷,早点回来把太太的差事办了。”
见刘姥姥真要动身去,就被周瑞家的按住道:“姥姥,你坐着等罢。里头弯弯绕绕的多,可别又迷了路。”
刘姥姥见自己帮不上忙,只得讪讪地坐下,道:“也是,可别帮倒忙了。”
周瑞家的一听,道:“可别这么说,姥姥这一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
至于什么大忙,周瑞家的一句未吐,刘姥姥也只好尴尬陪笑。
好不容易挨到周瑞回了家,一进门便大声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我正要去寻大老爷呢。哎哟,这不是刘姥姥,今日什么大好日子上赶着来瞧我们。”
周瑞家的揪着他便往屋里去说话,把起身要应话的刘姥姥晾在一边。
好半晌,才听到周瑞家的吩咐丫鬟们打包行囊和牵马来,吩咐道:“可得叮嘱是日行五百里的马儿,喂饱些!”
里外忙活了起来,倒显得刘姥姥俩格格不入。
里头的帘子再一掀,便是整装待发的周瑞,面带喜色,一言不发便往外去。
刘姥姥还未问好,只得一阵风儿罢了。
周瑞家的出来瞧见刘姥姥不尴不尬立在那,笑道:“姥姥,我这事也办妥,你随我去见太太吧。”
这句话犹如天籁之音,刘姥姥忙不迭点头,拽着板儿随着周瑞家的身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