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停顶着巴掌印,与赶回家中的楚家父母见了面。这位不速之客少有的十分规矩,甚至带了礼物上门。
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他没有做任何处理,谈笑自若地与两位长辈寒暄,倒让楚家父母不知从何问起,竟也就装作没看见了。
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不会被任何人置喙,所有行为都会被周围的人合理化。
当对方权势地位高到一定程度时,怪异的举动不仅不会遭到质疑,有时反倒催生出特定的美谈。
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楚玉成在楼上换衣服,还没有下来。餐桌边坐着四个人,两个年轻人心知肚明且不想多言,楚父楚母则谨慎地装作无事发生。
楚家两兄弟的父亲名为楚成业,母亲则叫做秦芳润。
楚成业出身百年世家,秦芳润则是娘家背景极为强大。楚家能有今日,秦家功不可没。
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孩子又十分出息,多年来一直被传为佳话。
这个幸福家庭中唯一的阴霾,便是楚玉成本人。
他在一两岁时就被人抱走,此后楚家人苦寻十余年,从未放弃。尤其是秦芳润,那之后一直不肯继续生育。
按理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孩子,本该珍爱非常,不知后来发生了些什么,这家人相处起来竟然是这种情形?
现年五十余岁的楚成业因常年锻炼,状态保持得很不错,光看身形还像是壮年男性,气质儒雅而不失威严。
不过论衰老的缓慢,他却比不过一旁的秦芳润。
没有几个人能与她相比。秦芳润与楚成业同岁,乍一看却仿佛停留在双十年华。
她穿着简单的蓝色连衣裙,病恹恹地倚靠在楚成业身旁,清隽淡雅、缺乏生机,一如被人妥善珍藏的永生花。
秦芳润是名门千金,自幼被家里人娇惯,性情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突然和这几个满身铜臭味的大男人坐在一处,她本就不高的兴致更是雪上加霜。
她仅是优雅地微笑着,陪坐在一旁,很少搭话。往日里八面玲珑的楚文彬因心事重重,同样不大开口。
只剩下年纪最大的楚成业硬着头皮强行挑起话头,与傅渊停谈起两家的生意往来,不至于叫场面太过尴尬,直到楚玉成下楼走进餐厅。
看见楚玉成后,楚家三人十分诡异地同时一顿。
两位男性倒是都与楚玉成不冷不热地互相问好了,而秦芳润看到楚玉成后,脸上的笑容却即刻淡了许多,一语不发。
被母亲忽略的楚玉成目不斜视,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楚玉成与另外三个人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隔阂。
傅渊停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目光微深。
楚玉成这样糟糕又阴晴不定的脾气,果不其然,同样不能得到家人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喜爱。
这可真是太好了——傅渊停冷血地想。
一样不被家人喜爱的傅渊停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倒由衷地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若是楚家铁板一块,多少还会有些麻烦。但既然不是,这就意味着他有许多空子可以钻。
*
如同受刑般的一餐结束,本就关系僵硬的一家人,因傅渊停的存在气氛更加糟糕。
眼看傅渊停又要贴上楚玉成,楚文彬率先坐不住,立刻叫上他往后院里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商量,其余人也懒得多做探究,随他们去了。
秦芳润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愿,推说身体不适,回房休息。
楚玉成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裙角,独自在原处坐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预备离开。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难熬的一天,却又被楚成业叫去书房谈话。
这对父子彼此之间极为陌生,他们面面相觑许久,表情僵硬的父亲到底决定了先服软。
“玉成,”楚成业尽量放缓语气,“年轻人都想做出一番事业,我明白。你大哥也不是不能多让着你一些,但是……”
这种退让,必须是有底线的。楚家早早确立继承人,为的就是稳定传承。
资本的积累从来都是一加一大于二,一旦拆分过后,楚家即便重新合拢,也绝非现在的庞然大物,因而楚玉成过度的野心是绝不可能得到满足的。
楚成业随后又说了许多,楚玉成表情淡淡地应下,并不多做反驳,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越是这样,楚成业反而越是担忧楚玉成一条道走到黑。可惜目前来看,楚玉成不去亲自撞一撞南墙,多半是劝不动的。
他索性结束这个话题,看着这个过分陌生的孩子,心底生出无限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