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由光影优质团队剪辑的犯人接受采访的视频片段被全网转发,内容自然是切掉了和学术相关的部分,重点突出了“因为那个研究室全都是同性恋,看着太恶心了,就想让他们去死”这种极端的思想。
在这条视频的热度差不多的时候,阳起石终于允许媒体“找到”了商陆他们所在的医院,记者找到蒲薤白之后激动地问:“请问你对这一次犯人因为商陆和你保持不正当关系而杀人的事情有什么感想吗?”
不得不说这记者问得也是对味儿,薤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泛起苦水。
他一直以为即便大多数人都是异性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同性恋是异端。但记者这句话仿佛敲醒了薤白的美梦,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记者,然后张了张嘴,再慢慢合上,比起话语,泪水先一步涌出。
他在镜头前安静地哭,哭得聒噪的记者们也都没了声音,大家沉浸在蒲薤白表现出的悲伤里,跟着无法自拔。
“我们,”薤白哽咽了一下,表现出坚定的神情,“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这样。”
这短短几秒钟被发到网上之后,记者连夜被网爆得体无完肤,工作都没了,只因为他形容商陆和薤白之间是“不正当关系”。舆论的风向虽然按照薤白他们的计划走向了“讨论同性恋”的话题上,但更多人并没有站出来抨击他们,反而是表示同情、心疼和支持。
“不知道为什么白白这几滴眼泪滴进我心坎儿里去了,好难受啊。哪怕说社会不认同他们的关系,我觉得都还好。这样直接要害死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我虽然不是他们的粉丝,但是说句实话,这件事太炸裂了。就因为讨厌同性恋,就要置人于死地,我们现在真的活在自由民主的现代吗。”
“果然,所谓的婚姻自由、恋爱自由都是骗人的。我老公天天家暴,没有人关心。但是其他人恩爱美好,就要毁掉。”
“什么玩意儿,就因为人家的对象是个男的,就要弄死人家一窝?卧槽,难道是我脑子出问题了,这不对吧?”
当然了,也并不是百分之百都支持他们,确实有一些反对声。
“听说甄远峰也是个gay来着,但是他之前已经祸害了好几个女的了,艹够了就换个口儿是吧,就这样的人品还top数学家呢,真的恶心。”
“别提商陆了,他是一点儿不顾忌啊,在片场找个角落就要跟他对象啃来啃去,看到一次,恶心我一辈子。死了挺好,救回来干什么,社会没他照样转好吗。”
“我老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商陆和蒲薤白,说他们之间才叫爱情。求求别再给我老婆洗脑了可以吗,我工资卡都给她了,她说我不够爱她,还说男女之间没有爱情。缺德到家了简直。”
“爱情个屁的爱情,蒲薤白换个头,我就不信商陆还能下得去嘴。总把性跟爱情挂钩,同性恋就是一群狗不如的东西,没他们社会早清净了,艾滋病都没了。”
舆论发酵得差不多的时候,阳起石再联系他的媒体朋友把沈峰和桥文亮的事情翻上来报道:由于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忽视和不认同,曾经也导致类似的悲剧发生。据本台了解,年初自杀身亡的著名作家沈峰老师也曾在生前有几段不为人所认同的感情,他早期作品几乎都是分类在耽美频道。无独有偶,多年前死于抑郁症爆发的国民级演员桥文亮也曾为情事所困扰,爱而不得,受人唾弃,因此走向了极端。
连续多天“同性恋”这个话题的热度都居高不下,相关部门开始慌了,但是无论谁想要叫停这场让他们毫无头绪的现象级舆论,都会被上面的人阻拦。
“韩处,再这样下去不太好吧?”韩建涛的部下也偷偷地表示过,“我们不是收到过命令,这种不符合国家基本方针的社会舆论要及时制止吗?”
“哪里不符合?”韩建涛反问,“怎么不符合?”
部下被反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离奇的是,他们确实也没有收到上面要求他们禁止播放相关话题的视频的消息。
因为就在那几天,常山趁他的部下们讨论这个社会热点的时候,非常坦然地和大家出柜,说自己如今的伴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男的,他们现在一起养育一个女儿,日子一直很平常也很幸福。如此有背景的大领导说出这种话,小的们一个个都卷起了头脑风暴,感觉脑仁儿都在自转的,最后旋转出一个结论,就是上面风向变了。
今后要支持同性恋了!
书记们立刻召开会议,文员们连夜赶稿,PPT改了十几遍,终于做出来了领导下达的方针简要。这文档发出去可是了不得,所有人都警惕地开会研讨,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引来杀身之祸。
这样焦虑紧迫的情况持续了多日,传到侯庆那里的时候,侯庆团队已经彻底懵逼。
“这好像跟我们设想的所有情况都对不上?”团队也是紧急开了几个会,想要把情况捋明白,“找得那个研究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好的记恨甄远峰毙掉他的博士论文吗。怎么这都能扯到跟谁搞对象上?有什么……有什么关系性吗?”
“所有的消息都不是事情的原貌,媒体图个快钱而已,肯定是挑着最有热度的方向来带话题。”
“这我都明白,可是这次也太离谱儿了。而且各个部门也没有人打算制止?”
“侯常委怎么说?这是您意料之中的吗?”
侯庆坐在转椅上,疲惫地叹了口气:“世事难料,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先不要多想,至少我们知道了甄远峰他们的所在地。那个研究所我们有没有人?”
“有,但那就只是个普通研究员,很难靠近住院部。”侯庆的秘书抓了抓脖子,“原宪籍的医术很厉害,现在也是他一直在盯着,动手恐怕有难度。”
“我们都把他们逼到这一步了,差最后一小步,就要这么算了?”其他成员开始不服,“想这么多干什么,拉断他们研究所的电缆,就当是施工事故。”
侯庆突然想起了什么:“查查CBL近期的用电量,用电量高的地区都在哪里。”
“啊?”秘书没跟上思路。
“我无法相信这件事的热度就单纯是群众导致的,其背后肯定有些什么操作。既然商陆目前没有行动能力,那还有和他研究室相当的技术的,就数CBL。查用电量最高的地方,就是他们服务器所在的地方。要让他们的总部瘫痪掉,击溃他们的司令,才有可能打赢这场仗。”侯庆的头脑仍然清晰,只可惜这次他判断失误了。
这场仗的司令,并不是张航。
会议结束后,侯庆走出办公楼,把中山装的扣子解开,用力喘了口气。空气又潮又闷,像是卤肉一样的气氛,他不爽地朝自己的车走去,走着走着发现,单位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从轮廓来看,有点眼熟,侯庆命自己的秘书过去看一眼。
秘书速去速回,跑着回来汇报:“常委,是蒲薤白。”
侯庆直接愣住了,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人家直接杀到自己面前。“他来干什么?”
“似乎是有话想要对您对,看起来没有恶意,而且……”秘书面露不忍,“要不您就见他一面吧,失魂落魄,看着怪可怜。”
侯庆本不想见,他摸不清蒲薤白现在是什么心情,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但难免还是会忌惮。不管怎么说,蒲薤白都是森少木的养子,当初他被森少木算计过几次,心里都有阴影了。
但不见,又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权衡之下,侯庆决定拿出十分的诚意,亲自走到单位门口,去迎接蒲薤白:“这不是薤白吗,怎么在这里站着。热不热啊,快跟我去车里。”
哪怕是在夜里,侯庆都能看出来薤白脸色发青,眼神空洞无神,像是心已经碎了。虽然侯庆对这小孩儿毫无感情,但看到好看的人摆着这副模样,难免心生怜悯。
薤白嗓子嘶哑地说:“我也不想这么晚来打扰,但是,只有现在没有被他们监视。”
侯庆一听,眼睛快速一眨,扭过头示意秘书去把车开过来。
他把薤白扶上车,喂他喝了些凉茶,这才继续问:“出什么事了,什么监视?你在被谁监视着?”
“呵,我也不知道,您大概会觉得我疑神疑鬼吧。”薤白揉了把脸,很快声音就颤抖起来,“我不知道是哪里错了,侯常委,我和商陆,真的就该死吗。我们只是走到一起,一起扶持着生活,这样都不可以吗。”
侯庆心里咯噔一下,“先不要激动,冷静下来好好说说,是不是网上最近的舆论?还是商陆中毒的事?商陆情况很不好吗,你这么突然跑来,有没有人照顾他?”
“他在……他在ICU。”薤白一口气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我进不去,陪不了他。最近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记者围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实在……”
坐在前排的秘书都看呆了,赶忙拿纸巾过来。侯庆也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擦眼泪:“哭成这样叫人多心疼,有什么话,要冷静下来说。”
“张航也好,常山也好……”薤白在一片语无伦次当中,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让侯庆他们屏住呼吸,“他们都是在利用商陆,用完了就丢掉,就是这样吧。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我们只是棋子,好用就多用,不好用就舍弃,就是这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是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沟通上的问题,误会了?”侯庆拍着薤白的后背。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对商陆下手?商陆那么信任他们!”薤白说完,咬紧嘴唇,抬头双眼通红地瞪着侯庆,“商陆那么信任他们,但他现在躺在ICU里,我已经没有能够相信的人了。”
侯庆心情复杂地拍了拍薤白的肩膀。
“您曾经和林叔共事过吧,我听商陆说起过。林叔生前也留下了遗作,里面讲到了和您共事的时候很充实。”薤白深呼吸了一下,低下头拧巴着手指,“您就当我是垂死挣扎,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怎么办才能让商陆平安呢,侯常委,我该怎么办。”
短短一句话,说中了侯庆最好奇的事情,他想要森少木的遗作,想要知道那里有没有夹杂着自己当初指导贪污的证据。再加上面前的薤白楚楚可怜、六神无主的样子,也确实让侯庆于心不忍。
活一辈子了都没见过哭得这么好看的人。
“孩子啊,你别哭。”侯庆用最有耐心的语气,安慰着薤白,“你既然找到我,那么我会对得起你这份信任。”
见面时间很短,侯庆把薤白送到了家门口,还说等到商陆脱离危险了就去探望。侯庆特意把薤白哄到不再哭了,才放心离开。
薤白就在门口目送他们走,直到他们在街道尽头转弯,他才转过身,脸上刚刚那份楚楚动人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决绝。
“喂,我是蒲薤白。”薤白给张航打了通电话,“搞定了。”